【原創連載小說】忘憂夏霜 女孩, 生命, 人人, 男孩, 死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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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楔子．傳說
　　　薄霜綿綿，是我的思念；細雨霏霏，是我的眷戀。
　　　蕭蕭落木，是你的無情；縷縷殘花，是你的漠視。
　　今年的仲夏，天空反常的可以，在這酷熱的六月，卻飄著秋天才有的細霜，路上的行人紛紛抬頭，看著這詭異的天氣，不禁讚嘆。
　　然而，只有一個人，靜靜的坐在教堂的窗邊，將手伸出窗外，讓霜降在她手心中。她的眼中沒有一絲的驚訝，反而，這夏霜對她而言就如同必然一般。也許，也只有她明瞭，天空為什麼會如此，因為那是她的思念，霜女的愛戀。
　　有雪女，亦有霜女，而她正是將絕跡的霜女世族。
　　聽說過雪女的傳說嗎？據說，雪女會將自己所愛的男子凍死，帶回深山中。
　　那……霜女呢？
　　霜女因為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心愛的人死去，所以總是不停的思念，也不表達心意。
　　但是，她不同。她一向是直腸子的人，要把事往心裡吞，說什麼都不可能。她直接的向對方傾訴心意，而換得的卻是死亡的倒數。
　　在她思念那個男子時，不管是什麼季節，天空總會呼應她的依戀，因而降霜……
　　霜是她的緬懷，她在思念，對方卻已不在這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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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連動物們都敬而遠之的幽谷──凊冽霜谷，正是霜女的故鄉，那兒無時無刻都吹著絕望的冷風，令牠們十分懼怕。
　　霜谷也是霜女的防護屏障，她們一定得和人類隔絕，且她們凊冽一族，不需要男孩，只要女孩。要是有「霜子」的出生，便直接將他凝凍，依然的有生命，只是沒有呼吸，就如同活死人一般。對她們而言，那些「霜子」只不過是種的延續罷了，沒有必要讓他們擁有自由。
　　這一切的由來，是源自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。
　　在五十年前，霜族和人類是可以自由相戀的，沒有任何一切不成文的規定。那時的凊冽霜谷不同於現在的死寂，十分的幽美，建築全是用紅磚砌成的，與蔚藍的天空，有著微妙的對比。
　　那時有個旅人，在旅途中意外失足而跌進了凊冽幽谷，與當時的族長──凊冽．霜湮，曾有一段人人稱羨的佳話。而就在某天，傳來旅人的家鄉患水難的消息，旅人便放下幽谷的一切，逕自的回家鄉去，沒有留下任何消息，只留下無限的迷惘。
　　霜湮也就這麼等著，四季不停的更迭，終於盼得了旅人的歸來。但，也是從那刻起，霜族將與人類隔絕，將男孩凍結。因為旅人的身邊多了三個人，一個女子牽著兩個男孩，他們是一家人。
　　心的啜泣聲，心的恥笑聲，正啜泣自己的無能，恥笑自己的癡傻。「凊冽霜谷不再歡迎人類，凊冽霜谷不會有任何的男子！如有人違背，那我就和妳賭一賭，妳愛上的人，是否也是愛著妳？是，就走吧，擇妳所愛。不是，妳就得付出代價，付出死亡的代價！」眼淚縱橫，霜湮頒布此命令，在霜谷四周設下結界，沒有任何人有話說，因為她們都清楚霜湮的無助，會下達這樣的命令，只是希望不要再有人和自己一樣被人背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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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壹．凝居
　　凝居，頂立於凊冽霜谷的邊境上。總有雲霧徘徊在那兒，不願離去，也為那凝居，添增了幾筆幽雅的色彩。
　　就如同它的名字，似乎一切都凝凍著，沒有聲音，沒有風吹草動，給人一種不僅僅是死寂就能代表的幽邃。
　　這兒的主人，不如一般的霜女有著珂雪般的肌膚，靛藍色的秀髮，似藍寶石的瞳眸。她有的只是，米白的膚色，淡藍的長髮與咖啡色的眼眸。不像霜女，反而還像人類？她正是，霜女和人類共同的後代──半霜女。
　　半霜女能存活的機率，幾乎是零，沒有任何可能，但世間，就是有種東西，叫例外。她的確活了下來，因為母親──霜湮運用族長強大的霜力，將她保了下來，但她從不與任何人打交道，就如同千年前，霜湮封閉整個凊冽霜谷一般。凝居，便是她的防護罩。
　　凝霜──冷凝成冽霜的情淚，正是她的名字，這名字也象徵著她母親的孤立無助。
　　這個故事的起源，正是自凝居而起。
　　五年前，凝霜哭著跑回家，「嗚……娘，爹去那兒了？大家都有爹啊！她們都說我是沒爹的小孩，都不和我玩。」
　　「別哭了，凝兒怎麼會沒有爹呢？只是他不會回來了。」霜湮的語氣十分溫柔，但神情也隨之低落。
　　「爹不要我們了嗎？為什麼不回來了？」
　　「呵。」霜湮苦笑著，笑自己的癡情，「是他從沒要過。」
　　「娘……」看著霜湮如此勉強的笑容，凝霜暗自發誓，再也不和其他人打交道。
　　「好了，不說這個了。娘跟妳說個故事吧！」霜湮笑著拍拍凝霜的頭，「很久很久以前的，霜谷裡有一座忘山，聽說那兒是有個霜力強大的霜女修行之處，因為死前有太多的遺憾與情愁，她用了畢生的霜力，讓那座山長滿了一種名為忘憂的草，希望所有為情而苦的人都能忘掉憂愁。」
　　「如果能找到那個，娘就不會哀傷了嗎？」凝霜急切的問著。
　　霜湮搖搖頭，笑著說：「不，娘並不希望忘掉那些過往。」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
　　「如果說世界上有種草，能使妳忘掉情愁，妳會要嗎？」霜湮反問著。
　　「為什麼不要？很不錯呀！」
　　「這些事情，等妳長大了，自然就會懂的。」
　　「嗯！」凝霜天真的咧嘴而笑。
　　接下來的日子，凝霜十分遵守那對自己的誓言，漸漸的，她開始喜歡窩在書房裡，喜歡爬上凝居的屋頂吹吹風……
　　為了讓自己的媽媽不再有悲傷的表情，凝霜再也不和任何同齡的孩子嬉戲，而是一個人。
　　她不信任任何人，也無從相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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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貳．約定
　　凊冽霜谷周圍纏繞著白灰色的薄霧，只能用空靈來詮釋整個霜谷的景色，而就它在正對面，有著綠意盎然的園地，那正是人所居住的地方。人間和霜谷形成強烈的對比，它們之間有著陰霾的天際，以一道嘴藍色的光芒為分歧點，它們都不想和對岸有任何關連。
　　人間與霜谷的邊界就算有著結界，但還是模糊不清的，只單單是以景色來推斷。
　　「鈴鈴──……」悅耳的鈴鐺聲，傳遍了整個凝居。
　　在書房裡看書的霜湮，一聽到的鈴鐺聲，馬上喚了一聲：「凝兒，別用跑的，很容易摔跤的。」
　　這時凝霜推開了門，睜著她的大眼睛，央求著：「娘，我可以去迷霧森林嗎？裡頭太熱了，我想去森林納個涼。」
　　一連下了好些天的梅雨，終於雨過天青，豔陽穿過雲翳，照耀著大地。凝居也因此悶熱到不行。
　　「好是好，不過……」沒等霜湮說完，凝霜就抱著皮球，一溜煙的跑走了。「唉……這孩子也真是的。」
　　凝霜一面拍著球，一面往山裡跑，繫在腰間的鈴鐺似乎感受到自由的氣氛，也響起快樂的曲調，就如同被放離鳥籠的麻雀，如此的渴望自由。依她活潑直率的個性，本來就不適合被拘束在小小的凝居裡，成天悶著。但自小慧黠的她，早就知道自己並不全然屬於這個族群，為了不想給招惹太多的閒言閒語，她都盡量不離開凝居半步。
　　「碰──……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跑了，凝霜就在沒有任何障礙物的情況下跌了一跤。
　　「好疼……」凝霜蹙著眉，撫著微腫的腳踝。
　　「妳還好吧？」突然，有個男孩自樹上跳了下來，「那，把這個敷在腫起來的地方。」男孩將兩三片綠葉遞給了凝霜。
　　「這是什麼呀？」
　　「忘疼草。」男孩蹲了下來看了看凝霜腫起的腳。
　　「忘疼草？」
　　「遺忘疼痛的藥草，這是我爸爸在這兒採到的，名字也是爸爸取的。」談起爸爸，男孩的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惆悵。
　　凝霜似乎是發現了男孩的變化，便小聲的問：「你爹怎麼了嗎？」
　　「他快瘋了，不是成天望著天空發呆，就是對著藥草傻笑，口中還常唸唸有詞，說什麼，對不起相信我……」男孩苦笑著，「我三歲的時候，全家到這附近來玩，誰知，那是爸爸最後正常的一天。所以，我是來這兒找尋忘憂草的。」
　　「也一樣顧名思義？」
　　「嗯。如果能忘記一切的憂愁，我相信爸爸一定會好起來的。」男孩的表情不再絕望，反倒充滿了希望。
　　「忘憂草……忘憂草……」喃喃唸著。「總覺得，好像在那兒聽過這個名字。」是在書中看到嗎？還是曾聽人提起過？凝霜努力的回想著。
　　男孩的話打斷了凝霜的思緒，「對了，妳的腳還好吧？可以走了嗎？」
　　「嗯！也比較不痛了呢！謝謝你。」凝霜用力的點了頭。
　　「不會。」男孩笑了笑，抬起頭看著天空。日薄西山，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，「我得走了。」
　　「你要回去了嗎？會再來嗎？」
　　男孩輕輕的微笑，「應該會再來的。」
　　「真的？」
　　「我們約定好了，三年後，我會再回到這裡的。」
　　「不可以食言噢！」
　　凝霜將繫腰際上的鈴鐺解了下來，放在男孩的手中，「這個給你，我有一個，你也有一個唷，我娘說，這對鈴鐺是約定的象徵，要收好噢！」
　　接過了鈴鐺，男孩跳上樹，翻過一棵又一棵的樹木，大聲的喊：「我們約定好囉！」
　　凝霜撿起皮球，走著和男孩反方向的路，慢慢的步回凝居。
　　霜湮遠遠的就聽到鈴鐺的聲音，也聽出自己女兒不對勁，因為鈴鐺的節奏一點都不順暢，還有些忽大忽小。她趕上前去，看到敷在凝霜腳踝上的忘疼草，便緊張的問：「凝兒，妳這……妳這藥草是那兒來的？」
　　「是一個小哥哥給我的。」
　　「他有沒有說他是誰？還是他的名字？」
　　「沒……沒有耶。」凝霜這才想到忘了問他的名字。「怎麼了嗎？」
　　霜湮的眼神依舊離不開那幾片忘疼草，「沒什麼，看來是媽媽多心了。」
　　凝霜不懂，為什麼霜湮會有那麼大的反應，這忘疼草，是怎麼了？這個謎題，在霜湮去世前，也沒有向她訴說，而她也忘了追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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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 卷參．春霜
　　約定後，過了一年，第二年的春天也來臨了。在這春天裡，飄起了細霜，這在霜谷算是少見的，但也不是沒人見過，因此並沒有引起什麼人的注意，而凝居，還是依如往常的幽邃。
　　「凝兒……」霜湮將凝霜喚到她床邊。一年前，霜湮無原無故的病倒了，病勢一天一天的加重，絲毫沒有好轉的情況。
　　「娘，爹他到底在哪？」凝霜蹲在霜湮的床邊問道，「凝兒只知道爹是個旅人，失足跌進谷裡……」
　　霜湮有些訝異，因這個問題凝霜五年前就問過一次，自從那次後，凝霜就再也沒提起過。「娘也不曉得。」苦笑著。
　　「為什麼？」凝霜純真的童稚神情自今還未逝去。
　　霜湮輕拍凝霜的頭，輕聲問：「娘問妳，自己所愛的人，一定是與自己心心相印的嗎？」
　　「不一定。自己所愛的人，不一定是愛著自己的人。」凝霜應答的十分果斷，她雖只有十來歲，但看過的書，是不能和年齡相比的。
　　霜湮仰望著窗外的降下霜霰，「對於我們霜女而言，能與人類相愛、相戀，就已是奇蹟。」
　　凝霜從來沒看過霜湮如此惆悵的模樣，因而怯怯的說：「那……爹和娘之間一定有奇蹟囉！」
　　「正因為不會發生，所以才稱為奇蹟，懂嗎？」霜湮溫柔的含笑。
　　「嗯！」
　　霜湮望著天空說：「明明是春天，卻降下了霜雪，看來……媽媽得走了。」
　　「不會的，媽媽的病一定馬上就會好起來的！」凝霜堅定的握著霜湮冰冷的雙手。
　　霜湮將凝霜的手握的更緊，「絕不要踏上媽媽的後塵。」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
　　「這個，娘一時也說不上來，只希望妳惦念著這句話。」
　　隔天，當凝霜再去看霜湮，她已逝世，只留下一封信和一株綠草──
　　　漫天飛霜婆娑姿，一地殘花縹緲香。
　　　千縷雲煙染粉黛，萬件情離繫凝霰。
　　　凝兒，等到有哪天，妳能明白這首曲子的真正涵義，妳便會尋著妳要的答案。
　　　還記得之前媽媽跟妳說的故事嗎？這株草正是能忘掉情愁的忘憂草。
　　　要是愛情的滋味太過於酸苦，就把它吃了吧，千萬別踏上娘的後塵，懂嗎？
　　　愛情……至始至終都是娘碰不起的。
　　凝霜只要一有空閒，便會想起這首曲子。她懂這首曲子的意義，也懂忘憂草的用意，但唯一令她不解的是，為什麼媽媽明明就有忘憂草，卻不願意吃它？成天活在情愁裡，不是很痛苦？有很多的問題想問，卻已找不到正確答案。
　　霜女就似無法飛翔的鳥兒，沒有自由的戀情。愛情，對她們而言，只不過是個奪命的賭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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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肆．人界
　　三年，說短不短，說長不長，春天悄悄的來臨。凝霜時常會看著鈴鐺，期待夏天的到來，盼著約定的那天。
　　即使有著死亡的賭注，還是有不少勇敢的霜女到人界去尋覓真愛，但卻都徒勞無功，死於異鄉。唯一的賭注，還未曾有人贏過，霜女的戀情，就似一朵凋零的玉蘭花，殘香依舊，但花瓣終究枯死，最後留下的只是曾經的芳香。
　　凝霜決定要去人界一探究竟，她想知道，要是爸爸得知媽媽已經死去的消息，會有什麼反應？因此她決定，不管說什麼，都要在找到爸爸。愛情，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，能讓人有面對死亡的勇氣？就算看了再多的書，也只知道別人是怎麼戀愛，卻不懂蘊含其中的強烈情感。
　　去年曾在此時降下春霜，凝霜刻意選在這天出發。
　　清晨，凝霜自房內步出，她臉上漾著微笑，「娘，今天也是時候了。」推開凝居塵封已久的門扉，望著天空說：「放心，凝兒不會步上您的後塵的。」
　　『小心點兒。』彷彿有人應答似的，凜冽的風，自凝霜身邊颳過。
　　凝霜額上的結晶印發出藍光，一團煙霧從天而降，她便站上煙霧往天際飛去。她自雲端上俯瞰整個人界，茵茵的綠草隨風搖曳。這兒果真不同於霜谷的冷冽，最大的不同，就是有著陽光般的溫暖吧，凝霜心想。
　　她在離霜谷不遠的一座山上降落，不是因為不想離家太遠，而是這座山的芬芳吸引了她。香氣芬馥的玉蘭，靜靜的躺在地上，只要能看得到的土地，都是清一色的雪白。隨意的坐在玉蘭樹上，輕閉雙眼，嗅著這淡雅的花香。根本沒想到，自己的行動，都已盡收某個人的眼裡。
　　「霜……霜湮！」某個男子不可致信的大叫著。
　　「霜湮？」凝霜一聽到自己媽媽的名字，也睜開眼睛，尋找聲音的源頭，往下一看，是一個男子的身影。
　　「對不起、對不起、對不起……」男子邊道歉，斗大的淚珠也自臉頰滑落。
　　「爸……我都說霜湮阿姨不會出現了，你還不信我。」某個無奈的聲音，自一旁的小木屋傳出。
　　「子謙，爸爸沒有騙你，她是霜湮，她真的是啊！」男子激動的說著，「霜湮，妳快下來，讓我好好的看看妳。」
　　聽到男子的這句話，凝霜這才知道，男子口中的霜湮正是自己，「不好意思，你認錯人了。」
　　「不……妳是霜湮……」男子堅定的說著。
　　季子謙自木屋走出來，嘆著氣，「我說爸啊！這次又是誰啊？」
　　「霜湮在那兒。」男子指著在樹上的凝霜。
　　順著男子的手，子謙驚訝的看著凝霜，顫抖的叫著：「霜……霜湮阿姨！」他和霜湮也曾在霜谷有一面之緣。
　　凝霜無可奈何的跳下樹，「我叫凝霜，霜湮是我娘。」
　　聽到凝霜較復古的說話方式，季子謙覺得有些似曾相識，但他沒有多想。
　　「妳媽媽呢？她去哪裡了？而且……妳說……媽媽？」男子激動的問著。
　　「是的，她是我娘。而我娘，在去年就逝世了。」當凝霜看到他們時，心中早有個底。這兩個人，一個是她爸爸，一個是大她兩歲的哥哥。
　　「怎……怎麼會！」聽到這個消息，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著。
　　「不可能，不可能的！霜湮！霜湮！霜湮！」男子抱著頭，極力的叫喊著。
　　「爸爸！」季子謙無奈的看著要抓狂的爸爸，「先進屋裡去吧！」看了看凝霜，眼神中充滿著怒意。隨即便拉著他爸爸進了小屋。
　　凝霜看到季子謙的神情和爸爸的反應，她突然覺得自己弄錯了，為什麼她一點也看不出來是爸爸拋棄媽媽？反倒像是爸爸被拋棄？自己的造訪是不是錯了？無數個問題，在一瞬間佔滿了她的思緒。心虛的感受，讓凝霜再也待不下去，她沒多說什麼，就離開了人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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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伍．思慕
　　春與夏的變換，陽光烈艷，充滿著活力和奔放，但凝霜的心情並不是這麼一回事，自那天去過人界後，凝霜就不曾笑過了，她一直自責不已，不該去打擾爸爸寧靜的生活。尤其是當她看到季子謙充滿恨意的神情，她是越來越坐立不安，想解釋，想道歉，都無從說起，當時人家的反應很明顯的就是不歡迎，還有什麼好說的呢？
　　約定的鈴鐺，被遺忘在一旁。凝霜不再看著鈴鐺發呆，她滿腦子只想著，怎麼樣才能讓季子謙別生氣，「唉……我的個性就是太過於衝動，根本沒想到後果。」趴在窗邊，陽光撒了進來，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其中的溫暖，心中的烏雲，一直都揮散不去。
　　不過……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？凝霜在心中問了自己這個問題，「誰……誰知道啊！因為他是哥哥嘛！」說了個連自己都覺得，像在胡謅的爛理由。
　　人界，充滿著玉蘭芬芳的山中。
　　「霜湮……霜湮……」一聲又一聲的叫喊，傳遍了整座山。
　　在安撫爸爸入睡後，季子謙無奈的抱怨著，「唉……那人怎麼說走就走，真是的……」他口中的那人
　　「是你自己對人家太兇了……」
　　「！」季子謙驚訝的看著睡著爸爸，「在說夢話？」想到這裡，他赫然覺得，睡夢中的爸爸格外的清醒啊！太兇了嗎？想想，她的確是在被自己瞪後默默離去的。
　　「現在才發現自己錯啦……」睡著的爸爸還不忘損他一番。
　　季子謙在他身平，第一次有人想秒殺一個人的念頭。他承認他錯了總行了吧！居然連在睡夢中的爸爸都要來加重他的罪惡感，現在要說抱歉也找不到人，想到這裡，他也無奈的苦笑了起來。
　　在季子謙正在煩惱之際，他完全不知道已有個人走進屋裡。「我說謙啊！別哀聲嘆氣的嘛！」自他身後傳來了聲音。
　　季子謙回過頭，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，「是蕭寧啊！有事？」
　　「唉呀！對前任女友那麼冷淡啊！」蕭寧自個走進廚房倒了杯水。
　　「沒事，請離開，有話就快說。」有屁不要放。
　　「來看看你也不行。」蕭寧嗲聲嗲氣的撒嬌著，「我和男朋友分手了，因為我的心中還是……」
　　「別說了。」唉……果真是天要亡他，在他煩惱之餘，還來了個麻煩。「妳走吧！」
　　「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人……」蕭寧帶著失落的表情離去。
　　看到蕭寧離去的背影，季子謙的罪惡感又冉冉而升，並不是因為蕭寧的緣故，而是她的離去，讓他想起之前那個曾被自己趕走的女孩。
　　「思慕呵……心傾於誰？」趟在床上的爸爸說完夢話後，翻了翻身，繼續睡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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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陸．再逢
　　夏天來臨了，到了約定的這天。對於爸爸和季子謙的事情，凝霜決定不再去想，再想下去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。看著手中的約定的鈴鐺，突然想起了小哥哥所說的忘憂草，打開抽屜，忘憂草靜靜的躺在那兒，葉子依舊翠綠，沒有凋萎。
　　她關上抽屜，從窗戶跳出去，走進迷霧森林，隨意的跳上某棵樹，等著三年前的小哥哥到來。
　　鈴鈴──……
　　鈴鐺聲自森林的遠處傳來，凝霜仔細的聽著，聲音也越來越清晰。
　　那人不知是自什麼時候，來到凝霜歇息的樹下，「是妳！」他驚呼著。
　　「子謙……哥哥。」凝霜不知該怎麼稱呼他。
　　「就叫我子謙吧！我和妳並沒有血緣關係，我是爸爸收養的，所以妳不必叫我哥哥。」季子謙的眼神，不再充滿怒意，反倒是對她充滿歉意，不知什麼時候，他早在心裡就原諒這個無知的女孩。
　　「請問……我爹他還好嗎？」
　　「還記得我說的忘憂草？」季子謙看到凝霜點了頭，便繼續說下去，「如果再找不到它的話，爸爸他一定會瘋掉的。他現在成天喊著霜湮阿姨啊！」但是他在睡夢中，是清醒的可以。想到這裡，季子謙還真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苦笑。
　　「忘憂草……對了！你等我一下。」凝霜突然想起剛剛才看過的忘憂草，她很快的奔回凝居。
　　回到凝居後，凝霜急忙的將抽屜打開，把忘憂草拿了出來，跑回子謙的跟前，將草遞給他。
　　「這是忘憂草……娘……留給我的……拿回去……給爹……」凝霜氣喘噓噓的說。
　　子謙半信半疑的看著手中的綠草，想說些質疑的話。但當他對上凝霜堅定的眼神時，他實在不得不相信這就是忘憂草，甚至還對自己的懷疑感到愚蠢。
　　「我送你回去吧！」
　　「嗄……」天下哪有女生送男生的道理？子謙還沒將話說完，凝霜便拉著他往空中跳。
　　「這樣比較快吧！」凝霜天真的笑著，再指著他倆腳下的煙霧。
　　「妳！」太多太多的不可能，都發生在他身上。子謙壓根也沒想到，他居然能飛，而且就像神話故事裡的孫悟空一般的騰雲駕霧。
　　凝霜沒有說什麼，看著子謙，嘴角不自覺的揚起美麗的弧度，笑容，再次的回到她臉上。
　　漸漸的有玉蘭的香味傳出，很幽，很靜，很脫俗，玉蘭紛飛的山，一地雪白，宛如剛下過雪的美景，從遠處觀望，真的，會讓人有種錯覺，彷彿這個地方，不屬於人間。
　　看到小屋，煙霧自動降下，凝霜示意要子謙趕緊進去，「快進去吧！那草只要吃下去就可以了。」
　　「妳不進去？」
　　「不了，你也知道，爹一看到我……」凝霜頑皮的做了個鬼臉，「好啦！我先回去了。」
　　「嗯。」子謙目送著凝霜駕著煙霧離去後，才放心的走進屋裡。
　　凝霜心中的石頭，終於放下了，本還以為子謙會不理她，誰知今天再逢，他一點怒意也沒有。僅僅是這樣的感覺，就讓凝霜雀躍不已，季子謙對她而言，正是一帖藥，一帖馬上見效的心藥，而笑容，就是最好的證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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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柒．信籤
　　接下來的日子，凝霜和子謙是用著書信來聯絡，感情與日俱增，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山盟海誓，只有珍惜彼此的情感。
　　凝霜：
　　爸不願意吃下忘憂草，我現在正勸著他。
　　秋天到了，越來越涼了，要多穿些，懂沒？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子謙　于　　
　　季子謙怕自己寫太多，凝霜那個心急的丫頭，一定有看沒有到。長篇大論、濃情蜜語一點也不適合他們，就像他們不適合轟轟烈烈的熱戀一般，淡淡暖暖戀情，就是他們的相依模式。
　　子謙：
　　再勸勸爹吧！不然他一直這樣惦念著娘，遲早有天會生病的。
　　我都有多披一條毛毯噢，你自己才應該多穿些，而且我是霜女，才不怕冷呢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凝霜　于暮秋
　　他們的書信往來並不平繁，雖然常常都只是小篇幅的字句，但他們都因此而滿足。
　　凝霜：
　　爸爸他還是不願意吃下忘憂草，不管我怎麼說，他就是不吃。
　　他的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虛弱，但他最近變得格外的正常，不再叫著霜湮阿姨。
　　要來看看嗎？爸爸說想見見妳。
　　近來可好？要好好顧著身體，別讓我擔心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子謙　于　　
　　凝霜從信中得知，爸爸不願意吃下忘憂草的事後，她十分不解，能夠忘記情愁不是很好嗎？媽媽不願意吃忘憂草，爸爸也不願意？
　　子謙：
　　爹病了？很嚴重嗎？幫我問候爹一番。
　　還有，請你幫我問爹一個問題。為什麼不願意遺忘？反而選擇為情所苦？
　　因為我實在不懂，娘也和爹一樣，不願意吃忘憂草，之前我還以為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了呢。
　　我想過些日子再去人界，沒什麼原因，只是感覺吧。嗄……好難講。
　　我近來沒什麼不好，一如往常噢，你就別擔心了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凝霜　于冬至　　
　　簡單的信籤中，沒有花巧的修飾，只有單純的關心和想念，他們的情感，都建立在這一字一句中。但又有誰知道，這樣相惜的日子又能過多久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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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卷捌．疑問
　　為什麼不願意遺忘？反而選擇為情所苦？塵封兩年多的疑問，再度被掀開。
　　這信一盼就是五個月，丹楓飛舞，雪霰漫天，季節更迭對於凝霜而言，早已習以為常，她習慣一個人看著時間流逝，更習慣寂寞襲上心頭的無助。
　　終於在仲春之時，信終於來了，但上頭沒有五個月份量的內容，而是只有簡短的幾個字。
　　凝霜：
　　爸爸往生了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哥字　　
　　「五個月，剛剛好五個字？還附帶一個句號？」邊苦笑邊望著那信籤。
　　這樣的信函，凝霜實在無法接受，她想知道疑問的答案，也想知道這些日子他發生了什麼事？自己是寫錯什麼了？或做錯什麼了？所以才換得這樣冷漠的對待。
　　不會的，一定是出了什麼事，也可能是因為要辦喪事，所以很忙沒時間，不然子謙才不會這樣冷淡，凝霜不停的在心中對自己說著。
　　儘管再怎麼不想去人界，凝霜還是駕著煙霧，往小屋飛去。她十分討厭自己喜歡猜測的個性，她要的是一個真相，不是那些的預設立場。
　　有兩年沒到人界了吧！綠草依舊茵茵，人界依舊溫暖，凝霜心想。她並沒有直接往小屋去，而是在玉蘭樹林中散步著，在凝居時，她雖心急的可以，但是當自己真的來到人界時，卻刻意的放慢腳步。她在害怕，害怕知道事情的真相，如果什麼都不知道，她就能繼續無憂無慮對子謙笑著，當個最純潔的天使。
　　沉重的壓力，讓凝霜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應該離開？還是留下來追尋真相？但，她已沒有選擇的餘地，疑問的真相，已自動找上門來。
　　「妹妹。」
　　凝霜不知是在叫誰，但還是順著聲音的來源，回頭看著，映入她眼簾的是，一個女子和季子謙很親密的走在一塊。「妹妹？」她不解的重複著子謙對自己的稱呼。
　　「我有東西要給妳。」季子謙將凝霜拉到一旁，他將一封信和忘憂草，一同遞到凝霜手中，「一切都在信上寫清楚了，爸的墳在山頂，有時間就去看看吧。」他苦笑著。
　　凝霜一愣一愣的聽著，沒有說什麼。
　　季子謙深深的望著凝霜空洞的雙眸，他望見蘊含在她眼底的淚水，除了不捨還是不捨，他緊擁著她。時間就像過了好幾世紀那麼久，他們彼此都希望時間能因此停止，讓此刻成為永恆。
　　「蕭寧，走吧！」季子謙放開凝霜，就帶著身旁的女子離去了。
　　這一切來的太快，凝霜根本來不及去思考。看著他倆離去的背影，自己真不知道該說什麼。隨著天色陰鬱的變化，滿天的烏雲，彷彿要壓迫到大地，這驟雨就像在呼應凝霜的心情。雨滴用力的落在樹葉上，玉蘭上……
　　凝霜沒有回霜谷，而是往山頂走去，看到了爸爸的墓，她在墳前叫著：「到底怎麼了？為什麼這一切都那麼快？五個月怎麼會那麼長，讓一切都改變了？」在大雨中她絕望哭泣著。忘憂草的疑問都還沒得到答案，子謙的態度又給她出了個大謎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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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　　卷玖．真實
　　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，玉蘭的芬芳被雨後的清新所襯托。凝霜踏著踉蹌的腳步，沿著小山路，直直往下走，駕著煙霧，她失神的回到凝居，拿出之前子謙寫給她的信──
　　凝霜：
　　這是最後的一封信了，其實我多希望，妳現在就把這封信給撕了，永遠不知道信中的內容。
　　但是我還是得對妳說，妳是我妹妹，同父異母的妹妹。
　　那時因為不想讓霜湮阿姨誤會，所以在報戶口時，將我報成領養。他說，他對不起我們，看著我們的感情，他實在說不出口我的身世。這些，都是爸爸臨終前對我說的，關於妳的疑問，爸只是笑著說，等妳長大後，自然會懂的。
　　我真的好愛妳，也曾想過要拋開世俗的一切，義無反顧的帶妳走，但我不想讓妳被歧視啊，分開對你我都好，懂嗎？
　　而我也將在今年六月和蕭寧結婚，希望妳能來當我婚禮的伴娘。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哥于　　
　　凝霜實在恨不得自己沒把這封信撕掉，她不想知道這些事，一點也不想。
　　「哥于？」凝霜赫然想起之前那封簡短到不行的信，原來，早在那個時候，他就已對自己表明他哥哥的身分，人家已把傷害減到最低，自己每每都逼人一定打開天窗說亮話，真自私，子謙他一定也不想提起這件事。但為什麼他不和她商量？他們可以在遠離人群，住在迷霧森林裡啊！明明還有很多的方法。為什麼他卻毅然決然的去結婚？
　　那封信把一切解釋的太美好，其實最害怕世俗眼光的正是季子謙本身啊。凝霜並不是沒有發現這點，而是她寧願相信那個美麗的說辭。
　　最現實的真實，往往傷人最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