請仙姑 美國, 心理, 廣州

陸天行

那個是百廢待興的年代， 七十年代末期，國家仍未開放改革， 很多年青人都要下鄉勞動，我在廣州的兩個表舅父高中畢業後，在政策的安排下，上山下鄉。
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 在很多年的一個盛夏，漫長的假期剛剛開始，我如常跟母親帶了一些物資，千山萬水，經廣州轉車回她的家鄉探望外婆。
        在廣州停留的一夜，在鄉間下放的表舅父剛好回到廣州，遇我們遇上，晚飯時候，他對我們說了一段在鄉間發生的故事。
        表舅父叫阿明，就在晚飯期間，他突然問我母親：「表姊，妳信不信這個世上有扶乩？」
        媽媽問：「你為何這樣問？」
        阿明說：「在我下放的鄉間，最近流行玩扶乩這個玩意。」
        我問：「國家不是嚴禁封見迷信嗎？難道鄉間的村委沒有阻止這個玩意嗎？」
        阿明：「哈！曾經有個村委，在大家圍著玩這個扶乩時，當眾說這個是封見迷信，騙人的把戲！ 結果仙姑寫了『肚痛』兩個字，那個村委即時肚子痛了起來，還痛得他呱呱大叫！後來，他當眾向仙姑賠了罪，肚痛立即止了！」
        姑婆道：「真的這麼神嗎？」
        阿明：「是真的，很快這個把戲在區內流傳開去，在附近的鄉民晚飯過後，便立即圍在一起玩這個請仙姑玩意！」
        我問：「請仙姑？不是扶乩嗎？」
        阿明道：「這個扶乩是請玉皇大帝的九個女兒下凡，為蒼生指點迷津，而且，仙姑每20年才下凡一年，過了今年，便要再等20年才可以再請。」
        我媽媽問：「你怎會知道這麼多東西？」
        阿明笑道：「在鄉間那邊，無論老幼都知道啦!」
        姑婆問：「他們怎知道這個請仙姑的方法？」
        
        阿明眉飛色舞道：「這個更神！話說有個村民，某天晚上在朋友家喝到半醉，大搖大擺的走回家，忽然有一張紙從天而降，剛好掉在他的頭上。他收起那張紙回家一看，原來紙上密密麻麻，寫滿了這個請仙姑的事和方法，這個把戲由那時傳了開去！」
媽媽問：「那麼你懂不懂請仙姑？」
阿明揚一揚眉：「這個當然懂啦！」
姑婆問：「那麼要不要一些道具？」
阿明道：「當然要啦！先找一個竹筲箕，用一雙筷子平行縛在筲箕的邊上，好讓兩個人一人托著一邊，然後，在筲箕的中間縛一枝垂直筷子，再用一個盤裝一些麪粉，讓筲箕在上面寫字。另外要沖兩杯茶，一些花生及水果，不停地讓仙姑食。」
我問：「有沒有一些咒語要唸的？我們玩碟仙都要唸著請碟仙出來！」
阿明得意地說：「當然有啦！因為仙姑害羞，故此必須要童女唸咒！咒語是天上有星，地上有人，四方八面……….」
媽媽說：「仙姑有沒有指點你一些迷津？」
阿明兩頰通紅：「這個嗎……這個當然有的！」
我搖著他的手：「表舅父，仙姑告訴你些甚麼？」
他撥開我的手，有點矯地說：「仙姑說我將來會到外國，而且會和一個父親是報館老闆的女子結婚！」
媽媽握著他的手說：「真的要恭喜你了！」
表舅父說：「表姊，不要笑我了！都不知是真是假。」
媽媽問：「不知道在廣州是否可以請到仙姑？ 我們今晚試一試，好嗎？」
只見姑婆面有難色，這個也是很容易理解的，始終那時仍然反封建迷信，如果給街坊組長發現，在天台玩迷信的把戲，一定惹來很大的麻煩。
知母莫若子，表舅父安慰著她說：「媽！不會有事的，在天台上只要不太大聲，必定沒有問題。」
姑婆笑了一笑：「那麼食完晚飯後，在天台上請啦！」
不消一刻, 各人已將桌面上的東西消化，收拾了殘局後，我和妹妹幫手將桌子抬上天台，表舅父忙著製造一切道具。
而香竟然沒有問題，在那個時代, 原來買賣香燭不是太難的一回事，姑婆家裡早已備有香蠋，在春秋二祭應用。
於是，請仙姑的『法會』，很快在天台上舉行。
妹妹燃點了三支香後, 便朝著東面唸起請仙姑咒。
原來仙姑共有九個，最為人知的是七姑，據說她是傳說中的七姐，請仙姑的時候，先由一姑開始起，然後看看請到那一個仙姑降臨。
她唸完第一篇後加上一句：「如果仙姑降臨，請給我們啟示。」
但是沒有絲毫動靜，時間彷彿停頓了，媽媽和姑婆不斷左看看，又看看，看看她們提著的，聞風未動的筲箕。
阿明指示妹妹不斷地重覆唸咒，她唸了一遍又一遍，可能請仙姑的人太多，仍然未有仙姑降臨，時間亦一分一秒地過去。
「呀！筲箕在動了！」姑婆緊張地叫了出來。
阿明豎起一隻手指放在咀前：「咮！阿媽，放輕點聲！」
姑婆壓低聲音：「阿琴是不是妳在推竹箕？」
媽媽也壓低聲音道：「我沒有！」
各人立即圍在桌邊，阿明低聲地問：「仙姑，仙姑，請問妳是幾姑？」
竹箕在麫粉上寫了個『九』字，一個人人看得懂的九字。
阿明壓低聲音說：「我在鄉間時，他們常常請到九姑。請問九姑叫甚麼名字？」
麫粉盤上出現了『楊XX』三個字，原來九姑的名字，跟一個現代名人的妻子姓名一模一樣。
阿明不耐煩地說：「不要再問這個問題了，在鄉間時，人人見到這三個字，都問九姑是否那人的妻子，每次她都答是。」
媽媽問：「那麼妳的丈夫現在在天上，還是地下？」
盤內很快寫了個地字，各人不斷地輪流問問題，妹妹在一旁久不久剥了花生，放在桌上請仙姑吃，我卻間歇地抬頭望天。
那個晚上，天朗氣清，我發覺四周的星星，好像因為我們請了仙姑，慢慢地向著這個天台靠近， 是斗轉星移？還是根本是越夜天色越黑，連一些小星星的光都可以看見？
年小的我，和今天的我對天文地理一點也不認識，星空的異象是心理作用，還是其他，我也不知道。
最後，九姑在盤上寫了個走字，筲箕便再動也不動了。
很多年後，我參加過兩次道教扶乩的儀式，都是由兩個不同的道壇舉辦，伹他們的書寫工具，卻是一個倒轉了的丁字，它在沙盤上寫的東西，普通人是看不明白，要由一個專家解讀，跟仙姑寫出人人看得懂的文字不同。
當晚媽媽問的問題，有些應驗了，有些並不應驗。
而阿明已經身在美國，和他結婚的不是報館老闆的女兒, 而是一間雜貨店的千金。